“夫人,大人派小的接您回去,说天色晚了,您孤身一人在这里不安全。”
墓园外,一辆熟悉的青篷马车静静候着。
车夫见到我,恭敬地垂首。
是谢淮安安排的人。
他向来如此,纵使昨夜不欢而散,仍细致打点好我的一切。
若在从前,这份无声的体贴足以让我心头的冰霜消融几分,但此刻,我只觉讽刺。
“去皇宫。”
我轻声吩咐,车夫应了一声,扬鞭策马。
车轮碾过湿润的青石板路,发出辘辘的声响,车厢随之轻轻晃动。
我倚在窗边,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一一掠过。
景致依旧,心境却已全然不同,
一股物是人非的凉意悄然漫上心头。
成婚七载,以往每次入宫,身侧总有谢淮安相伴。
唯有那一次,我这般独自前去——是为了跪求皇后娘娘,准我嫁他。
思绪飘忽间,马车已到宫门口。
我敛起心神,向宫人禀明,求见皇后娘娘。
皇后娘娘是我娘亲的闺中密友,自娘亲去后,她待我如亲女一般。
凤仪宫中,暖香袅袅。
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,听我平静地说出“求和离”三字时,指尖微微一滞,眸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。
“阿熙,”
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。
“你可还记得,当年你也是在这殿外,跪了整整三日,只为求本宫成全你和谢淮安。”
“那时谢淮安一介寒门,前程未卜,本宫是如何劝你的?可你那般决绝,字字句句,只说你们二人心意相通,非君不嫁。”
“现如今,又是怎么回事?”
我合上眼,七年前的谢淮安便清晰浮现。
那时的他清贫如洗,唯有一双眼睛亮得灼人。
皇后娘娘素来深谋远虑,自是百般不愿我嫁他。
可终究,拗不过我一意孤行。
昨***拂袖而去的背影,与当年满心满眼都是我的那个少年,在这一刻重重叠合。
万千心绪,如潮水般汹涌而过,最终只凝成一片死寂的平静。
我垂眸,轻声道:
“此心已非彼心。”
皇后静默地望了我许久,凤眸中掠过一抹了然,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“罢了。既是你的选择,本宫便依你。懿旨不日便会送至府上。”
我行礼拜别皇后,
回到那座曾承载我无数悲欢的首辅府邸。
庭阶寂寂,谢淮安竟也是一夜未归。
虽然我不是很在乎,他去哪里了,
但是我和他,终究是夫妻一场。
纵使他已移情,可当年是他将我从压抑的萧家解救出来,在我因母亲离世而心如死灰时,是他一点一滴抚平我的伤痕,教会我如何去爱、去信任。
过往七载,并非全是虚妄。
所以,即便是我们已经走到了和离这个地步,我也该当面告知他一声。
不至于让他措手不及,也算是为彼此保留最后一份体面。
于是,我吩咐小厮:
“去请大人回来用晚膳,就说我有要事相告。”
只是,我等了许久,
等到日落月升,等到案上菜肴渐冷,等到烛火燃至昏黄。
我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。
直至夜深,小厮才独自返回,躬身禀报:
“夫人,大人说……萧姑娘初回京城,诸事未备,琐务缠身,他需在旁帮衬,今晚就……不回来了。”
我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,唇边泛起一丝浅淡的苦笑。
安顿居所,何等琐事,何须劳烦当朝首辅亲力亲为?
无非是心之所系,甘之如饴罢了。
最后一点犹豫,至此消散。
原本想留的体面,他既不需要,那便算了。